——我们为什么需要戏剧

演讲者：黄波系重庆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重庆市文化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戏剧评论家

今天，应开云地址 李老师的邀请，来跟同学们简单聊聊有关戏剧的话题。其实，就在此刻，当你们看着我在几千位同学的面前说着话，就是一场戏剧。要么，你们看我高度紧张语无伦次就像一场喜剧，要么听的很枯燥，你们自己玩手机，那真是一场沉闷的戏剧。所以，英国著名戏剧导演彼得•布鲁克说过：“一个人，在别人的注视下走过一个空的空间，戏剧就发生了。”

只要有表演和观看，戏剧就会发生。其实，戏剧在生活中无处不在，我们的生活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一些历史时代也充满了戏剧性。人们也喜欢戏剧，从古至今。为什么？一是人类聆听故事的天性，二是沟通交流的情感需要。想想大家小的时候，总是渴望着爸爸妈妈再讲一个睡前故事，然后才会满足地进入梦乡。当我们长大了，有了各种心事，有了各种不开心，然后进入青春期，我们更会经历一些情感的困惑，那么，我们肯定希望跟身边要好的同学朋友倾诉和交流，跟他们一起分享或者分担。

我想问一问，今天的世界，已经网络化全球化，我们被各种咨询淹没，我们的每一天被微信微博切割成若干的碎片，我们低头玩手机，与很多人交流，但我们是否就远离了孤独和困惑？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戏剧，这种非常古老的人类艺术，到了今天，它的价值也就显得格外的独特和重要。

表演与欣赏，演员和观众，观众和观众即时共存于同一时空环境中，是戏剧数千年来未曾消亡的重要原因。戏剧从来都是这样一种现场演出的形式和观演关系，这也是它区别于电影电视等其他新兴表演艺术的根本特征，而这样一种形式和关系在当下显得弥足珍贵。当现代消费社会把人变成物质的奴隶，当移动互联网把生命变成孤岛，戏剧却以一种仪式化的隐喻和象征，以精神共享和直接参与的特点，在一个群体的短暂相处中去寻找人类最本质的生存命题和终极价值。这种观演关系，契合人类社会的集体无意识心理结构和仪式化的情感诉求。观剧的全过程就是个体寻找群体归宿、摆脱孤独与恐惧、实现自我疗伤和心灵抚慰的有效手段，它与大众的文化心理有着深刻而复杂的对位关系，必然使戏剧成为当今越来越多都市人群的文化消费选择。

戏剧的现场感和人与人真实交流的特性，显然根植于人与人情感交流和分享的天性。所以，当我们的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水平的时候，我们在解决了基本温饱的时候，我们精神生活的需要就显得更加重要。

在我们漫长的一生中，情感需要安顿，精神需要寄放。

此刻，我们所站立的这块土地，曾经见证了中国话剧的黄金岁月。半个多世纪前，戏剧担负起抗日救亡的历史使命，在日寇的狂轰滥炸下，我们从戏剧中获得坚持下去的力量和勇气。而现在，戏剧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我们交流情感、思考人生和文化娱乐的基本选择。北京每年超过4000场的戏剧演出，上海安福路如朝圣般的戏剧集市，展示出中国戏剧的美好未来。如今，对于恋爱中的男女来说，如果你不带女朋友去看一场高品质的话剧，你都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在每年10月的浙江乌镇，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背包客，象候鸟一样如约而至，迎接戏剧的洗礼，享受艺术的狂欢，在乌镇的茶楼酒馆里，在小桥流水边，戏剧随处发生，生活从此不同。

现在，在发达城市的剧场里，年轻人观看戏剧，已经成为一道靓丽的文化景观。

今天，城市的影院数量在不断攀升，但在大中城市，大大小小的剧院才是城市不断变化的风景线。重庆的剧院条件非常好，正等待我们走进剧院去感受不一样的精神世界。

比利时剧作家莫里斯•梅特林克说，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一只能够带来幸福的“青鸟”，一直深藏在我们的心中从未飞走，而戏剧就是我们精神世界的那只“青鸟”，从它诞生的时候开始，将永远伴随着我们，去寻找幸福和未来。

今天开云地址 的学生，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都是民族未来的精英。你们应该是精神富足、文化自信的一代。你们的心灵纬度将决定这个民族精神世界的高度。而戏剧恰好就有助于为我们建立起这样一个广阔的精神纬度。

1、戏剧让我们保持爱的能力。

平时，我们可能对于亲人，对于朋友，不好意思表达我们的爱意，甚至常常忽略他们的情感需要。戏剧常常以动人的故事和真挚的表演，唤起我们心底里最深的感动，让我们对身边的人，对这个世界保持最纯粹的善意与关怀。

西班牙默剧《安德鲁与多莉尼》，用肢体表演和音乐的渲染，展示出一对老年夫妇相濡以沫的动人情怀。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对父母的日渐衰老或许熟视无睹，或者习以为常，但是当他们因为疾病与我们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我们或许才意识到人世间关于爱的真正含义。演出过程中，由完全的静默到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抽泣声，爱的暖流在剧场里涌动回荡。演出结束后，不少大学生在他们老师的怀里已经泣不成声。爱与勇气在他们的心中油然而生。

2、戏剧带给我们面对生活的力量和勇气。

伟大的剧作家阿瑟•米勒被称为“美国戏剧的良心”。在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他以犀利的笔触和悲天悯人的情怀，深刻地描画出半个多世纪美国生活的万千景象，以及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形形色色的个体生命。他用戏剧作为武器，批判社会的黑暗和不公，直面残酷的社会现实，对遭受各种悲惨命运的人物寄予深深的同情。看他的戏剧作品，能够带给我们巨大的精神力量，从而去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我们的世界会变得更好。

他的代表作《萨勒姆女巫》，真实再现了几百年前美国历史的黑暗一页。因为一群姑娘违反了清教徒的清规戒律，在树林里跳舞而引发了一场女巫案。人性的黑暗显露无遗，许多人被诬告成女巫而被判处了绞刑。为了生存，不少人选择了悔过，尽管他们很清楚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女巫，自己也没有受到魔鬼的诱惑。全剧的主角农夫普罗克托也被诬告入狱，在最后的绞刑架前，面对灵魂的救赎与肉体的苟活的两难选择中，他还是勇敢地选择了前者。当普罗克托最终与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诀别走向绞刑架的时刻，我们感到激情奔涌，泪流满面，但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气。灵魂在这一刻被彻底净化。

从古希腊和莎士比亚，直到现代的易卜生、尤金•奥尼尔、契科夫、贝克特、迪伦马特、阿瑟•米勒、田纳西•威廉斯、曹禺、老舍等等，他们的作品无论被后人归入怎样的艺术派别，但同样都表明了真正的戏剧从来都是直面现实人生的尖锐矛盾和核心问题，显示出戏剧深刻观照人类精神世界的强大力量。

3、戏剧激发出我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戏剧是一种综合艺术，融汇了文学、音乐、舞蹈等多种艺术形式。但由于其物理空间的限制，戏剧又是一种“带着镣铐跳舞”的艺术。

为期如此，戏剧也才能够在框范与限制之中反而激发出我们无尽的艺术创造力和想象力。

当今世界范围内，戏剧的综合艺术特征正变得越来越强。电影、数字媒体、舞蹈和电脑媒体等充满挑战和突破的艺术创新与融合，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和新鲜的体验。在小剧场，人们看到各种跨界艺术表现手法和新兴舞台技术手段，比如广受艺术界和观众赞誉的北京人艺小剧场话剧《燃烧的梵高》，在唐•麦克莱恩的名曲《文森特》的动人旋律中，艺术家在人物的表演和视频投影的融合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就连首都剧场也上演了摇滚版的莎士比亚名作《大将军寇流兰》，林兆华导演把一支现代摇滚乐队放到舞台上，其狂躁的声浪与由真实民工扮演的希腊公民一道，另类地阐释出莎翁想要表达的关于英雄与民众、集权与民主的深刻关系。而根据余华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活着》，也突破了原文本的现实主义结构模式，巧妙地融入音乐、舞蹈和视频等艺术手段，立体地散发出现代戏剧的强大魅力，营造出撼人心魄、荡气回肠的剧场效果。

无论是巴西的《喀布尔安魂曲》道尽了世间的苦难与沧桑，还是加拿大的《纪念碑》让我们为生命留下敬畏的泪水，无论是百老汇的《人鬼情未了》演绎出生死相许的爱情悲剧，还是昆曲《牡丹亭》散发出美到极致的哀婉缠绵……我们从戏剧中总能得到某种思考，获得些许慰藉，让我们在人生这条长路上不忘初心，勉力前行，让我们共同努力，让这个世界尽量变得更美好。

所以，金庸和池田大作对我们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探求一个更加灿烂的世纪。”

这正如英国戏剧家马丁•艾思林所说：“剧场，就是一个民族集体思考的地方。”